国经所硕士夏蕾：巡回画派展览游记——左手眼泪，右手繁花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无意中翻看国家博物馆的网站，发现了巡回画派的展览通知。被这个展览吸引是因为一幅《伏尔加河上》。几艘小船停在岸边，一支小船还在水中飘荡着，上面似乎站着它的主人，还在辛苦的劳作。远处的天际线隐藏在树林之后，树林就那样漫无目的的延伸到远方。我被那彼岸吸引，随着它将视线挑向远方，遥遥无际。

我对俄罗斯画的储备十分单薄，印象只停留在《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伏尔加河的安静与纤夫奋力的工作的对比让我印象深刻。只觉得一面是爱俄罗斯广阔的风光，一面是悲悯勤劳的人民。

俄罗斯风光那么美丽，无缘亲历，就去画展里一探究竟。

图一 伏尔加河上 列维坦

巡回画派诞生于19世纪。当时古典主义开始让位于浪漫主义，随后浪漫主义又遇到现实主义的冲击。19世纪早期俄罗斯国内各种矛盾加剧带来贫富差距的拉大和社会不平，批判现实主义艺术便成为一支坚定而不可忽视的力量。1863年，一批有才华的美术学院高年级学生不满只准画神话和圣经题材的学院传统，退出美术学院，单独组织起来，研究现实主义绘画艺术，成立了彼得堡“自由画家协会”， 1870年由莫斯科画家米亚索耶道夫、彼罗夫发起成立，并得到圣彼得堡画家克拉姆斯科依等人的响应，成立全俄巡回艺术展览协会。这个协会打破了当时美术展览只在彼得堡和莫斯科展览的格局，不断到外省展出，因而被称为“巡回展览画派”。

特列恰科夫画廊的创立人是商人巴维尔·米哈伊洛维奇·特列恰科夫。特列恰科夫画廊藏有最完整、最重要的巡回画派作品，因此常被称作“巡回画派之家”。此次展出的就是特列恰科夫画廊的画作。

图二画展展牌

去看画展也是在灿烂的阳光中，北京已经迎来了夏季的清爽和酷日。在骄阳下排队的人们执着的等待入场。等待这场展览的人那么多，让我更期待将要看到的画作。

图三 国博外等待的队伍

进入画展，清凉的空气迅速冷却了人们的烦躁，让人们进入观赏者的角色。清雅的交响乐淡淡的响着，一切都棒极了。

此次展览画作可分为三类，一类是风俗画，一类是肖像画，另一类是风景画。展览按照风俗画、肖像画、风景画、年轻的声音四部分的顺序铺陈开来。

在风俗画中，画家将他们对社会的观察诉诸笔端。巡回画派的兴起就是画家对于只允许画神话与圣经题材的反抗，他们想要画贫苦的大众，画矛盾的人群，而这些是传统美术界瞧不上的。巡回画派画家用他们的画展示被遗忘的人群，无声的反抗这种贫富差距与不公正待遇。最著名的画家是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此次展出了他的风俗画《晚会》、《集会》、《宣传者被捕》。列宾的画作跳动着时代的脉搏，他本人创作了大量的革命题材作品。此次展出的《宣传者被捕》就是很具有代表性的一幅。

图四 宣传者被捕 列宾

在画作的正中间是被绑在柱子上的着血红色衬衣的宣传者，眼神坚定有力，身体笔直。逮捕他的警察将他牢牢困住，其他的警察在四处翻搜材料，不断有新的材料被邀功的警察翻出，兴奋的传递着。屋子的角落躲着一个妇人。窗边坐着几个漠不关心的农民看着这一切。

这幅画创作背景是70年代俄罗斯出现的大规模民主主义青年运动。青年人以“到民间去”为口号，纷纷来到农村和农民之中。运动的参与者主要是民主主义知识分子，自称为“民粹主义者”。他们试图用自己的知识接近并服务民众，并真诚地相信通过宣传社会公正的思想达到教育农民的目的。

列宾通过画作，树立了青年人坚定、有力的高大形象。与之对比的卑鄙的警察、漠不关心的农民，反映了当时青年运动所受到的磨难，从而更加衬托出列宾对于青年运动者的尊重与支持。

风俗画中有许多画作描绘矛盾的场景，他们形态各异，却集中诉说着一个最激烈的矛盾点。如巡回画派最初的画作《溺亡的妇女》（彼罗夫，1834-1882）中冷酷的警察，荒寒的、漠视一切生命的城市与溺亡在岸边的妇女产生了激烈的对比；《地方自治局的午餐》（米亚耶多夫，1834-1911） 中地方自治局中的农民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慢条斯理吃着面包等家常食物，等待着屋子里的那些掌权者——地主与贵族们吃完饭。画作没有展示掌权者们豪华的午餐，却用窗口一角，通过侍者擦洗的酒杯、醒酒器等器物，来引发人们对于屋内豪华午餐的想象；《外省的集市》（特鲁托夫斯基，1826-1893）中，画家表现了19世纪中叶城市市场面貌的全景，描绘了包括农民、地主、僧侣在内的各阶层代表。

也有些画作单方面细致的描绘贫苦人民的生活场景，在这个生活中或喜或悲，共同的有着极其现实主义的细致入微的绘画，仿佛带领观赏者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场景中。如《空雪橇》（普里亚尼什尼科夫，1840-1894），《生病的丈夫》（马克西莫夫，1844-1911），《生病的女人》（波列诺夫，1844-1927）。有些纪念性的描绘生活中的场景或某个事件，展示着画家对于生活的热爱，如《小书摊》（瓦斯涅佐夫，1848-1926），《拉钦斯基人民学校里的口算课》（波格丹诺夫-别利斯基，1868-1945）。

风俗画的画家把事件描绘成一个场景，通过角色的设置，背景的渲染，与极高的绘画技巧，将人物描绘的特点突出，从而在画作中，观赏者感受到画家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在人物的表情中，在观赏者的遐想里。

特列恰科夫以记录“俄罗斯作家、音乐家以及艺术和学术领域各种名人”图像志为己任，他建立的肖像画廊被列宾描述为“民族英雄、民族杰出儿女形象”的宝贵收藏。特列恰科夫专门定制或者直接从艺术家手中购买许多肖像，这些肖像很多来自于巡回画派画家。此次展示的肖像画有《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姆斯柯依自画像》（1830-1887），《画家伊万•伊万诺维奇•希施金肖像》（克拉姆斯柯依，1830-1887），《画家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肖像》（克拉姆斯柯依，1837-1887），以上三幅画作都来自于巡回画派的发起者克拉姆斯柯依。列宾也有三幅肖像画在此次展览中，分别为《弗拉基米尔•瓦西里耶维奇•斯塔索夫肖像》（1844-1930），《画家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盖依肖像》（1844-1930），《索菲亚•罗西菲芙娜•门特尔肖像》（1844-1930）。此外还有三幅肖像画作，分别为列夫托尔斯泰、契科夫以及剧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肖像。

在肖像画中，画家通过人物的姿态、衣物、场景来展示人物特点，而用眼神来展示人物的性情。肖像画的创作与风俗画中虚拟人物的创作不同，他的对象是真切存在并具有巨大社会影响力的“民族英雄”。深刻接触主人公的生活才能体悟到其真性情，才能使得画作传神。这也是肖像画的作者与画作主人公大多十分相熟，感情亲密的原因。

图五 画家伊万•伊万诺维奇•希施金肖像 克拉姆斯柯依

图六 索菲亚•罗西菲芙娜•门特尔肖像 列宾

图七 作家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肖像 盖依

风景画是我的最爱，也是吸引我来此次画展的最初原因。巡回画派的风景画描绘了大量广袤的田野，繁华的森林，奔腾的伏尔加河，一望无际的天际线。我最爱风景画中对于水天一线的畅想。尤其爱《北方》这幅画。

图八 北方 库因芝

画面底部是丘石与松，远方是盘曲的路，延伸至天际线，超过一半的面积都被广阔的天野占据，天空被云覆盖。看到这幅画作时我深深被震惊了，视线一直被引向远方，然后是久久的深深的呼吸。仿佛我就正站在这个山头，眺望，回忆着我的过去，畅想着我的未来，抑或什么都不想，只是呼吸着这份天际与云彩。

巡回画派的风景画有很多著名画家，此次展出的有萨符拉索夫、希施金、库茵芝、波列诺夫、布留洛夫、沃尔科夫、基谢廖夫、列维坦等八位画家十四幅画作。画家从不同的角度展示着俄罗斯绚丽的风景，而在这一花一叶中透露着画家对于祖国山川的热爱。

图九 霜降树林 萨符拉索夫

图十 阿布拉姆采沃的池塘 波列诺夫

巡回画派的画家用感受生活的眼睛，和悲悯的情怀记录着社会，这种与社会悲戚与共的真挚造就了巡回画派的与众不同，深深的被历史记录与感激。巡回画派画作之所以被赋于重要的历史地位，就在于画家悲天悯人的情怀，对社会各阶层的观察，对整个国家未来的思考。画作中一面是俄罗斯广袤的田野，人民的生命之源伏尔加大河，高耸入云的森林，一面是贫苦而无知的大众，尖锐的社会矛盾与不断涌动的革命情怀。巡回画派的画家就是这样，左手眼泪，右手繁花，一路走一路记载，咏颂他们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宣誓他们期待社会变革的心志。正如他们双头鹰国徽，一面看东方，一面看西方。

图十一 俄罗斯双头鹰国徽